嘉興銀行遭遇供應鏈金融“連環雷”：1.2億應收賬款“不存在”

　　在商業銀行供應鏈金融風生水起的同時，應收賬款融資潛在的巨大風險逐漸暴露出來。7月初，浙江嘉興市中級人民法院公布一起二審民事判決書顯示，由于嘉興市美克斯機械制造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美克斯機械公司”）的破產，嘉興銀行為美克斯機械公司提供貸款所對應的三項共計6725萬元的應收賬款質權遭到撤銷。

　　據《中國經營報(博客,微博)》記者了解，美克斯機械公司在嘉興銀行的貸款規模為3900萬元，涉及到的應收賬款質押共9筆。銀行貸款時簽訂的最重要一筆應收賬款質押金額為1.2億元，但是經調查并不存在。此后新增3項應收賬款卻因美克斯機械公司破產被撤銷，這讓銀行追債面臨了尷尬的境地。

　　1.2億應收賬款合同未履行？

　　2016年4月，美克斯機械公司與嘉興銀行海鹽支行簽訂了一份《最高額質押合同》，約定美克斯機械公司以價值1.14億元的應收賬款作為質物，對美克斯機械公司發生在2016年4月至2018年4月期間的最高限額1.14億元的主債權提供擔保。其中質物詳細情況是上海佳船機械設備進出口有限公司的購銷合同項下的合同款和其他下游客戶應收款。

　　2016年12月23日，美克斯機械公司向嘉興銀行貸款1500萬元，期限為一年半，并簽訂了補充協議明確了上述1.14億元應收賬款為其擔保合同之一。為了保證貸款順利清償，嘉興銀行和美克斯機械公司約定了6種方式擔保，并于同年12月23日，分為4筆流動資金貸款將合同在央行征信進行動產權屬統一登記。

　　據了解，嘉興銀行對于質押財產的描述為“嘉興市美克斯機械制造有限公司與上海佳船機械設備進出口有限公司于2015年6月28日簽訂《購銷合同》，合同編號HG201507，合同交易貨名為圓柱型樁腿，合同金額12000萬元，付款方式為電匯或轉賬，付款期限為合同簽訂經審批后支付合同款5%，交貨開具17%增值稅發票、ABS證書到船廠驗收合格后付80%合同款，調試合格后付10%合同款，余5%合同款交船一年后無質量問題付清。”

　　2017年6月19日，嘉興銀行與美克斯機械公司再次簽訂了兩份流動資金貸款協議，貸款金額分別為1300萬元和1100萬元，其質押財產也同樣在1.14億元最高擔保項下。

　　與此前不同的是，在這兩筆貸款動產權屬登記中，質押財產描述仍為“嘉興市美克斯機械制造有限公司與上海佳船機械設備進出口有限公司HG201507合同項下應收賬款”和“嘉興市美克斯機械制造有限公司與其合作單位應收款”，但是上傳的相關附件涉及到“杭氧鋼結構”等28家企業應收款共計6725萬元的《應收賬款余額明細》。

　　2017年12月6日，嘉興銀行起訴向美克斯機械公司追債，而法院做出的判決顯示，嘉興銀行在所涉的質押應收賬款上享有優先受償權。然而，2018年6月29日，法院受理了美克斯機械公司的重整申請，指定了一家律師事務所為破產管理人。隨后，美克斯機械公司管理人對2017年的兩筆貸款質權提出了異議。

　　在一審中，美克斯機械公司管理人直接指出，嘉興銀行貸款涉及美克斯機械公司的9項應收賬款出質登記。在2016年12月30日所登記的出質應收賬款對應的是美克斯機械公司《購銷合同》項下的應收賬款1.2億元，僅限于該范圍內的優先受償。但經美克斯機械公司管理人調查，HG201507合同未實際履行，美克斯機械公司并不存在12000萬元的應收賬款。而2017年11月13日所登記的5項應收賬款質押，即增加了兩筆新增貸款主債權（一筆1300萬元、一筆1100萬元），且出質的應收賬款范圍增加了新的《應收賬款余額明細》所涉67249814.51元的其他合作單位應收賬款。

　　美克斯機械公司管理人認為，嘉興銀行2017年11月13日所辦理的《應收賬款余額明細》所涉的其他合作單位應收賬款出質登記，屬新設的權利質押。該質押行為發生在法院受理美克斯機械公司重整申請前一年內，屬于“對沒有財產擔保的債權提供財產擔保”的情形，故美克斯機械公司管理人請求法院予以撤銷。

　　應收賬款“黑洞”？

　　在該案件的一審中，法院判決撤銷嘉興銀行于2017年11月13日的質權登記，但是嘉興銀行仍有異議。該行認為，銀行于2017年11月13日再次辦理質押登記，是對2016年12月30日質押物的重復登記，不屬于新設質權，故不應予以撤銷。

　　實際上，美克斯機械公司與嘉興銀行的爭議在于2017年11月13日登記的質權是否是新設立的質權。2019年7月1日，浙江嘉興市中級人民法院公布了二審判決，維持了一審的原判。

　　法院認為，2016年4月27日雙方簽訂的最高質押合同有“其他下游客戶應收款”的約定，但是“其他下游客戶應收款”的范圍不詳，并不必然指向2017年11月13日登記列明的質押債權。同時，質押合同簽訂時間并非質權設立時間，即使“其他下游客戶應收款”可理解包含了2017年11月13日質押登記債權，美克斯機械公司提供財產擔保的時間仍應以登記時間為準，債務發生在前，美克斯機械公司仍屬為無財產擔保的債務提供財產擔保。

　　記者了解到，在嘉興銀行與美克斯機械公司的爭議中，嘉興銀行于2016年12月23日向企業發放的1500萬元貸款對應的是1.2億元應收賬款的質押，然而該筆應收賬款卻未履行，企業不存在所謂的1.2億元應收賬款。同時，企業于2017年6月19日向美克斯機械公司發放的1300萬元和1100萬元的貸款有明細的應收賬款質押，但是時間上在企業申請重整一年內，質權被撤銷。這也意味著，嘉興銀行三筆共計3900萬元的應收賬款質押貸款的清償陷入了尷尬的境地。

　　針對嘉興銀行對美克斯機械公司貸款的風控管理和損失情況，記者聯系了嘉興銀行方面，但是截至發稿并未得到答復。

　　“圍繞核心企業做應收賬款質押貸款是供應鏈金融中比較常見的業務模式，其邏輯是根據產業鏈上下游存在的債權抵押進行放貸，這種做法不僅能夠為核心企業解決資金壓力，也能讓產業鏈上的小微企業受益，減少大企業資金占用的問題。”一家國有大行人士稱。

　　他認為，應收賬款質押貸款的風險在于債權的真實性，即確權問題，流程上需要債務方對于該筆應收賬款進行確認，并承諾付款的相關事宜。“銀行貸款有比較完善的風控措施，貸款不可能僅僅就靠一張合同就放款。即使放款之后，對于企業應收賬款的回收也會緊密跟進，包括合同執行情況和債務方經營情況等。”

　　“近來應收賬款頻頻出現問題，銀行最關注的是關聯公司的應收賬款。”上述國有大行人士認為，應收賬款的基礎應該是企業的經營業務，而不能以融資為目的。

　　一家上市公司財務人士向記者表示：“應收賬款過高代表著企業在產業鏈中的地位是處于弱勢。與此同時，在財務操作中，提高應收賬款占比很可能是企業有意做高利潤的做法，風險的關鍵點在于應收賬款是否能順利回收。”